卫不琢程菀

花朝节，嫡姐在园中设宴，哄我喝她新酿的桃花酒。我推辞不过，只能多饮了几杯。很快，我那浅显的酒量便告急了

。昏昏沉沉间，听嫡姐柔声吩咐她的两个婢女送我回去。我晕得厉害，被扶到床上，却触及到一片陌生的温热。「这是……」近乎***地吐出两个字，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
我陷入一场冗长的梦。梦里，我被嫡姐算计，不得不委身一个马奴。那个名叫彘奴的马奴，身份卑贱，瞳色也异于常人，据说是被他那蛮夷出身的母亲抛弃在山野之中，与野猪抢食才得以苟活。我虽是庶出，但也生于钟鸣鼎食之家。未来的夫君纵然不是世家公子，也该是位饱读诗书的少年郎。

更何况，我克己守礼，并没做那苟且之事。我在家中连日哭闹，却也无济于事。身为天下读书人表率的父亲，给了我两条路：要么嫁，要么死。我舍不得死。

三日后，我被一顶小轿抬进父亲置办的宅院。新婚之夜，我坐在床上垂泪。那个名叫彘奴的男人半跪在床边，低垂着头颅，背脊挺直，宛如一尊石像：「委身于我，折辱女郎了。我知女郎嫁我，心不甘情不愿。今后，我不会对女郎有任何僭越之举。」我仍是哭，别过脸不肯看他。

「但有一事，请女郎信我。」他嗓音低沉，言辞却因我的沉默略显急切：「那夜之事，我绝不知情。我愿对天起誓，如有半分虚言，不得好死！」我终于忍不住，泪眼朦胧地抬起头。说起来，这还是我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已经成为我夫君的男人。他果然……与我憧憬的少年郎，全然不同。

都城里的贵公子，无一不是靡颜腻理、清风朗月。而这个常年把自己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马奴，皮肤呈小麦色，身材高大，眉眼深邃。眼睛的颜色异于常人，似蓝似灰，却并非传闻中怪异，反而令他整个人透露出一股侵略般的野性与英俊。

彘奴察觉到我的视线，连忙将头埋在更深的阴影中：「彘奴貌丑，污了女郎眼睛，望女郎恕罪。」「不，你的眼睛很好看。」我一时不察，说出了心里话。他微微一愣，试探着抬头看我。我连忙别开眼睛，避开他的视线：「我困了。」「我叫婢女来服侍女郎。」见我点头，他紧绷的身体，略微放松了些。……婚后的日子，倒也不似我想的那般难过。

彘奴沉默内敛，从不主动出现在我面前，但我却难以忽视他的存在——院里立起的秋千架，廊下悬挂的惊鸟铃……简陋的宅院，逐渐有了几分我熟悉的闺中模样。唯一令我忧心的，便是生计。成婚前，父亲替彘奴脱了奴籍，又给了他一笔银子。但直到那日我与婢女闲谈，才从她口中得知，彘奴早在新婚之夜便已将银钱悉数交于她手中，供我取用。

「父亲怜惜我，给了我不少体己银子，我不缺钱。倒是你，拿着他去谋一桩生意吧。」我叫他来，添了几两银钱，一并给他。「女郎，我……」见他有拒绝的意味，我补充道：

「我嫁妆虽然丰厚，但总有用完的一日。这个家……总不能坐吃山空。」彘奴微微一愣，灰蓝的眼瞳中闪过亮色，仿佛被托付了什么珍宝般，郑重从我手中接过银匣：「定不负女郎所托。」「这本就是父亲给你的……」我在他的目光中，莫名有些手足无措：「若不够，我那里还——」「女郎。」彘奴打断我未尽的话，英毅的面庞上，露出难得一见的强势：「

女郎不必委曲自己。从前过什么日子，如今就过什么日子。不用担心银钱，世上最好的绫罗绸缎、珠宝首饰，都该女郎享用。」

我本想反驳他哪来的银钱，话到嘴边，却莫名变成呢喃细语：「……连阿姊都不敢说自己用世上最好的珠宝首饰呢。」 「何止于此，在我心中，女郎比公主更尊贵。」他凝视着我，眼眸深处，似有霞明玉映。